小說(013) – 火珠林(下)
- By winghongdon
- 十月 15, 2016
回想起來，林婉靜認為整件事，可能是左天雄的陰謀。
他覻準林氏母女孤寡無依，已陷絕境，然後乘虛而入，迫使她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，成為「火珠林」的嫡傳弟子。從此以後，她被左天雄完全控制。
婉靜仍記得當日，窮困到幾乎要露宿街頭，最危急時，全靠左氏扶她們一把，代價是要收她為徒。無可奈何下，婉靜答允了，隨後逐漸發覺，這個左天雄，並不是她們母女想象中的窮苦孤獨瞎老頭。
孤僻？脾氣古怪？六親斷絕？或許是，但原來房子是他自置的物業，睡房的暗格藏有大叠現鈔。他省吃儉用，衣衫襤褸，只是在裝窮，婉靜母女平時好心送他一碗飯，照樣大吃。事實上，以他的資格，倒過來養活她們仍綽綽有餘。
為甚麼左天雄要活得這樣寒酸？她拜師後才逐潮弄明白。
儀式先做到十足：上香、叩頭、斟茶、跪拜，從此改口喚「左叔叔」做「師傅」。
左天雄指着她上香的畫象：「這是周文王，我們學占卜的，世代相傳都要拜祭，學他傳下來的文王神卦，就像當差的拜關帝、做三行的拜魯班。」
林婉靜聽了點點頭，又想到師傅看不見，馬上應了一聲，別讓他以為自己不瞅不睬。
左天雄又道：「周文王傳下來的占卜法，經後人改良，有幾百種，我們盲人用銅錢起卦，世代口語相傳，不留文字，這一派稱為《火珠林》。」婉靜感奇怪：「這名字是甚麼意思?」
左天雄冷笑一聲：「古時以為人腦中藏珠，結集畢生智慧，稱為『火珠』，火珠成林即是集智慧之大全。以前盲人冇生計，學這種占卜法是混一口飯吃；開眼人好端端也要學，一定要付出代價。」
婉靜以為師傅要敲詐學費，怯生生道：「我沒有錢。」左天雄大笑：「錢？誰要錢？世代相傳，學這門絶技的代價，是妻、財、子、祿，任損其一！」
婉靜奇道：「我是女的，不會娶妻，又不必考功名祿位，當作是學占卜的代價好了。」左天雄長嘆一聲：「那有這種便宜事？一樣換一樣，你既是女人，夫、財、子、母，選擇犧牲一樣吧。」
婉靜低下頭，想了很久，在周文王的神象前，向師傅起誓：「我寧願不要母親這負累，也要學好『火珠林』。」
這件事，林媽當然不知道。婉靜拜師之後，母女就住在左家，婉靜專心學藝，左天雄盡心傳授，另給家用林媽，讓她打理家務，母女從此安頓下來，生活逐漸穏定。
半年後，婉靜熟習六十四卦。左天雄帶着她，在街邊開了個小攤子，婉静替人起卦，師傅在傍幫她解卦，果然靈驗無比，很快就傳開來。婉靜成為這一行最受注目的新星，還有傳媒來訪問，稱她是：「美少女占卜家」，一夜成名。
又半年後，婉靜儲夠錢，在橫街租了一個小單位會客，從此不用在街邊日曬雨淋。林氏母女很開心，覺得終於熬出頭來，算是自立門戶。
正式開張啟業前一晚，林媽在小單位內，勤快地洗抺，不小心摔一跤，暈倒在地上，送往醫院時就斷了氣。她捱不到看女兒名成利就，兒孫滿堂的日子。
從醫院回來，婉靜獨自躭在那洗抺乾淨的小單位裏，母親死了，她想起拜師時的誓言：「夫、財、子、母，任損其一」，的確是她選擇了「損」掉母親。
很奇怪，她以前覺得母親是負累，現在她死了，應該覺得自由自在，無牽無掛才對，但為甚麼心裏空蕩蕩，有種説不出的難受？
那天晚上，她獨自在小單位裏，放聲哭叫起來。
第二天開始，師傅陪着她，在那處見客。
婉靜的功力逐漸加深，很多時候，不必左天雄開口，她也可以準確地説出卦象精微之處。她又勝在年輕力壯，精神旺盛，師傅始終吃虧在上了年紀，坐得久了就打瞌睡。
晚上，婉靜扶着師傅回家。母親不在了，她很寂寞，有趟忍不住擁抱着左天雄，也不記得是誰做主動，半推半就之間，師徒發生了關係。
後來左天雄躺在床上，幽幽嘆口氣：「我做錯了這件事，我不應該收女徒弟，我將會受到報應。」
在一個陰雨的下午，婉靜有點悽惶，趁沒有客人上門，自占一卦，連卜了兩次都不吉利，忽然有個年輕人跑來：「林姑娘，你師傅在樓下被汽車撞倒了，流了滿地血，快趕去看！」
那年輕人叫小黃，是婉靜的鄰居。左天雄受傷送院後，捱了兩星期也死去，剩下的遺產，竟有7位數字，全部由婉靜承受。
母死、師亡，林婉靜從此孤零零孓然一身，莫非這就是「火珠林」的命運？
她現在衣食無憂，難堪的是寂寞，終於有一天問小黃：「你要學占卜嗎？我可以收你為徒⋯⋯。」
- By winghongdon
- 十月 15, 2016
回想起來，林婉靜認為整件事，可能是左天雄的陰謀。
他覻準林氏母女孤寡無依，已陷絕境，然後乘虛而入，迫使她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，成為「火珠林」的嫡傳弟子。從此以後，她被左天雄完全控制。
婉靜仍記得當日，窮困到幾乎要露宿街頭，最危急時，全靠左氏扶她們一把，代價是要收她為徒。無可奈何下，婉靜答允了，隨後逐漸發覺，這個左天雄，並不是她們母女想象中的窮苦孤獨瞎老頭。
孤僻？脾氣古怪？六親斷絕？或許是，但原來房子是他自置的物業，睡房的暗格藏有大叠現鈔。他省吃儉用，衣衫襤褸，只是在裝窮，婉靜母女平時好心送他一碗飯，照樣大吃。事實上，以他的資格，倒過來養活她們仍綽綽有餘。
為甚麼左天雄要活得這樣寒酸？她拜師後才逐潮弄明白。
儀式先做到十足：上香、叩頭、斟茶、跪拜，從此改口喚「左叔叔」做「師傅」。
左天雄指着她上香的畫象：「這是周文王，我們學占卜的，世代相傳都要拜祭，學他傳下來的文王神卦，就像當差的拜關帝、做三行的拜魯班。」
林婉靜聽了點點頭，又想到師傅看不見，馬上應了一聲，別讓他以為自己不瞅不睬。
左天雄又道：「周文王傳下來的占卜法，經後人改良，有幾百種，我們盲人用銅錢起卦，世代口語相傳，不留文字，這一派稱為《火珠林》。」婉靜感奇怪：「這名字是甚麼意思?」
左天雄冷笑一聲：「古時以為人腦中藏珠，結集畢生智慧，稱為『火珠』，火珠成林即是集智慧之大全。以前盲人冇生計，學這種占卜法是混一口飯吃；開眼人好端端也要學，一定要付出代價。」
婉靜以為師傅要敲詐學費，怯生生道：「我沒有錢。」左天雄大笑：「錢？誰要錢？世代相傳，學這門絶技的代價，是妻、財、子、祿，任損其一！」
婉靜奇道：「我是女的，不會娶妻，又不必考功名祿位，當作是學占卜的代價好了。」左天雄長嘆一聲：「那有這種便宜事？一樣換一樣，你既是女人，夫、財、子、母，選擇犧牲一樣吧。」
婉靜低下頭，想了很久，在周文王的神象前，向師傅起誓：「我寧願不要母親這負累，也要學好『火珠林』。」
這件事，林媽當然不知道。婉靜拜師之後，母女就住在左家，婉靜專心學藝，左天雄盡心傳授，另給家用林媽，讓她打理家務，母女從此安頓下來，生活逐漸穏定。
半年後，婉靜熟習六十四卦。左天雄帶着她，在街邊開了個小攤子，婉静替人起卦，師傅在傍幫她解卦，果然靈驗無比，很快就傳開來。婉靜成為這一行最受注目的新星，還有傳媒來訪問，稱她是：「美少女占卜家」，一夜成名。
又半年後，婉靜儲夠錢，在橫街租了一個小單位會客，從此不用在街邊日曬雨淋。林氏母女很開心，覺得終於熬出頭來，算是自立門戶。
正式開張啟業前一晚，林媽在小單位內，勤快地洗抺，不小心摔一跤，暈倒在地上，送往醫院時就斷了氣。她捱不到看女兒名成利就，兒孫滿堂的日子。
從醫院回來，婉靜獨自躭在那洗抺乾淨的小單位裏，母親死了，她想起拜師時的誓言：「夫、財、子、母，任損其一」，的確是她選擇了「損」掉母親。
很奇怪，她以前覺得母親是負累，現在她死了，應該覺得自由自在，無牽無掛才對，但為甚麼心裏空蕩蕩，有種説不出的難受？
那天晚上，她獨自在小單位裏，放聲哭叫起來。
第二天開始，師傅陪着她，在那處見客。
婉靜的功力逐漸加深，很多時候，不必左天雄開口，她也可以準確地説出卦象精微之處。她又勝在年輕力壯，精神旺盛，師傅始終吃虧在上了年紀，坐得久了就打瞌睡。
晚上，婉靜扶着師傅回家。母親不在了，她很寂寞，有趟忍不住擁抱着左天雄，也不記得是誰做主動，半推半就之間，師徒發生了關係。
後來左天雄躺在床上，幽幽嘆口氣：「我做錯了這件事，我不應該收女徒弟，我將會受到報應。」
在一個陰雨的下午，婉靜有點悽惶，趁沒有客人上門，自占一卦，連卜了兩次都不吉利，忽然有個年輕人跑來：「林姑娘，你師傅在樓下被汽車撞倒了，流了滿地血，快趕去看！」
那年輕人叫小黃，是婉靜的鄰居。左天雄受傷送院後，捱了兩星期也死去，剩下的遺產，竟有7位數字，全部由婉靜承受。
母死、師亡，林婉靜從此孤零零孓然一身，莫非這就是「火珠林」的命運？
她現在衣食無憂，難堪的是寂寞，終於有一天問小黃：「你要學占卜嗎？我可以收你為徒⋯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