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能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雨。
可能是天黑黑。
可能是急景殘年。
又可能是車程較陌生,路上一片荒涼。
剛從公司下班,與眾同事熱鬧完一輪,走出來漫天細雨飛舞,陰寒襲人。
然後是一段漫長遙遠漆黑的車程。換作平時,一定覺得緊張刺激好玩;但這個晚上,此情此景,忽然只有一句上心頭:「荒村投野店」。
已經忘記出處,可能是某一頁佛經,或有關的勸世文章:人生在世,匆匆百年,不知從何處來,亦不知往何處去,正如在茫茫的時間荒原上趕路──咦,忽然今生有緣相聚──仿似入黑後,在荒村還找到一間野店投宿,那種歡喜,自不必多言。
在黑天黑地經營的野店,定必是燈火通明,興旺非凡,擠滿往來的旅客,彼此相親相愛,嘻笑怒罵,或嗔或怨,總之大大熱鬧過一場之後,最終仍是要CHECK-OUT。
那管你住的是頭等總統套房?或是寄居在柴房馬廐?時間到了就起行,繼續獨自上路,不知下一站的歸宿是何處?
在野店那短短一宿,可能你已盡心盡力經營,賺下家財億萬,父母妻妾兒孫同堂,富貴榮華健康平安,玩得非常之咁盡興。可惜始終是暫居之地,終非究竟。
南宋高菊卿寫過一首《清明詩》,我很歡喜歡最後幾句:「紙灰飛作白蝴蝶,淚血染成紅杜鵑,日落狐狸眠塚上,夜歸兒女笑燈前……」。收尾這兩句更膾炙人口:「人生有酒須當醉,一滴何曾到九泉?」
無怨無悔無嗔無奈,已是做人與做文章的極限;若要再進一步,惟有求諸宗教的境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