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)
一定是因為睡眠不足。
或許是因為有點疲倦。
亦可能是純粹因為寂寞。
精神有些恍惚,十一月二十四日晚深夜,約十一時二十五分,我做了一件極罕有的事:回頭望。
據希臘神話記載,這種行為會令人變成鹽柱。
當晚,從《東TOUCH》700期的紀念派對走出來,原本順路乘地鐵回家。
忽然心血來潮,省起在海運大夏LCX有個《東TOUCH》700期的回顧展,剛巧在派對會場附近,於是信步走過去看看。
(二)
夜深,人靜,LCX在那處又認不得路,兜兜轉轉,終於在一片幽暗之中,來到回顧展的所在。
四週靜悄悄,那些早已埋藏在記憶裡的舊封面、附送過的紀念品,一件件再次浮現眼前。
還有一本巨型紀念冊,掀開,像童話故事裡的神秘魔術寶典,記載了被遺忘了的秘密。
在那一刻,感到自己像個鬼魂,死去多年後,仍捨不得人間,在回顧展裡徘徊流連。
捨不得的是什麼?
或許是一些人,或許是一些事,或許是那些無可奈何,始終會逝去的時光。
(三)
創辦《東TOUCH》時,已經是三十五、六歲,絕對算不上是青春的回憶。
現時年輕一代TOUCHERS,間中仍會追問:究竟一切是怎樣開始呢?
記憶很清晰,時間日期人物絕不含糊:一九九四年,我在東方報業集團時代的《東周刊》A書任職,葉一堅拉隊跳槽《壹傳媒》。
老闆馬先生決定將當時的C書,定格為獨立雜誌,囑各部組公開競投,各自交計劃書。
當時我已決定憑日本資訊為基礎,創辦一部年輕人周刊,有信心,但是沒把握。
我不敢相信會被老闆選中,我完全不是傳統的「東方人」,又不是潮州人,以當年東方全盛時期的強勁卡士,論親疏、論資歷,排隊繞幾圈也未輪到我。
但世事往往出人意表。
老闆囑我帶計劃書往澳洲開會,我真的珍而重之的帶著文件,遠涉重洋,戰戰兢兢、小心翼翼地追隨左右;開頭幾天不著邊際,老闆有許多其他事情忙著。
有天上午,大夥兒乘渡輪出海,全無預兆地,老闆忽然問:「計劃書?拿來。」
趕忙呈上。他看了不夠一分鐘,拍檯而起:「就是這個了!」
於是《東TOUCH》誕生……。
(下省五萬字。)
(四)
回憶這段經過,其實是想說:《東TOUCH》的天生宿命,就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情況下開始。
當時集團之內,有其他幾組人以為是志在必得。
可是《東TOUCH》偏有點包拗頸。
你以為夠強勢,可以據為己有?它卻竟然不賣賬。
你以為夠多錢,又可以抄一本出來?卻有形無神。
你以為可以改造?扭曲?將它淫賤化或名媛化?很奇怪,死不了,只像睡著覺,當遇上適合的主人,即刻復活反彈,照樣活力充沛跳跳紮,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。
如果人有人的命運,書有書的命運,以上所說的,就是《東TOUCH》的命運。
廣東人有句俗話最傳神:「唔順超」。《東TOUCH》正是如此:不算反叛、不算顛覆、當然知米貴、樂於聽讀者意見、收錢即跟廣告商合作……。
可是在一切順從、紀律嚴明、有規有矩之時,卻總是有種「唔順超、唔順超」的嘴藐藐,不屑的眼神一閃而過,誰領略到是你的本事。
我想,這才是《東TOUCH》的精魂。
沒有這一點,它只是一本普通的潮流消費雜誌,任何人、任何公司也可以做,不出奇。
直至有一天,全世界流行做什麼,TOUCHERS跟著做什麼;又全世界流行說什麼,TOUCHERS又跟著說什麼,諸如此類。
那才是《東TOUCH》的死期。
那時候,做鬼也沒什麼可以值得留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