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個人短短的採訪生涯中,最引以為榮的訪問對象,應是李香蘭(1920 – 2014),日本名山口淑子。
文章不是寫得特別好,內容不是特別精采,但是整個件事,只是「採訪李香蘭」,已經是一場不得了的華麗緣。
(1)
這個名字,只曾在歷史書上出現。
從沒有想過,竟然會見到真人,還可以面談,還可以採訪,然後還有機會共晚膳。
事緣一九八五年五月開始,替香港《東方日報》,寫外娛專欄《越洋星踪》,每日閱讀大量日本資訊。
除了山口百惠松田聖子宮澤里惠checkers 等之外,日本報紙上,赫然見到這個名字「李香蘭」。
你可以想像到那種震撼:李香蘭?不是已經死了嗎?應該与「川島芳子」,「東京玫瑰」,「原子彈」等齊名。
可是,當時仍相當活躍。有以她為名的電視劇,舞台劇;更重要的,是她本人從政,是日本参議院議員,生勾勾。
但香港的傳媒,完全沒報道。剛巧她出版自傳(日文),不久,傳出羅啟銳和張婉婷,有意拍攝為電影,還打算找鞏俐演出。
當時,馬上抓緊機會,找日報的同事,聯絡張,羅两位,拜託他們轉達採訪的要求。
對方初步答允,跟住是冗長的傳真 fax 交往,主要跟参議院辦事處聯絡,步步為營。
(2)
最後落實了,直踩上東京的政治中心永田町,在一個春天的黃昏,終於見到李香蘭。
仍記得,身邊所有人,包括在日本臨時僱用的攝影師,辦事處職員,聯絡及接見代表等,一律是男性,一律非常緊張。
李香蘭呢?淡定從容,一臉無懈可擊的化妝,一口標準流俐的民國時代國語(不是普通話),很容易令人有親切感。
她正在寫毛筆字,方塊紫金箋上,只有一個「愛」字,已寫成多幅正待吹乾,相信求字的人不少。
阿姐亦即刻寫了一幅,送筆者。當時年少無知,心中的即時反應:「幾十歲人,還說這個,也不怕肉麻。」
後來,採訪任務順利完成,又引發一連串變化,俱已成為歷史,不贅。
(3)
很多年後回顧,才慶幸在那一次,在胆粗粗,儍更更的情況下,竟完成採訪。
後來,當你愈世故,愈懂事,又有機會看過中日戰爭時,她主演的代表作《支那之夜》,《上海之夜》等等,你可能不敢碰這個題材。
整件事太複雜,太懸疑,深不可測,牽涉太多的生死利害榮辱,根本不是我們普通人所能理解。
聞說李香蘭臨終前,在東京千代田區的寓所,接見香港記者,作最後一次訪問。
可惜那位行家,應是太年輕,第一個問題已得罪了阿姐,被趕出去,可惜。
(4)
當認識的人愈多,經歷的事愈多,很多時候,是非曲折,黑白對錯,經已混淆難分,弄得自己力盡神疲。
這時候,忽然省起李香蘭的一個「愛」字。別糾纏下去了,大而化之,你還愛人類嗎?仍可以包容,體諒嗎?
愛,就好好的活下去,利益衆生,不枉今世來這一場。
不愛,則萬事俱休,那管誰對誰錯?嘥氣。😊